文 | AI财经社 饶翔宇
编辑 | 嵇国华
当一个应用的日活超过亿之后，它俨然是一个虚拟王国，正如微信。不可避免的，王国的每个角落里都开始充满金钱的味道。
从朋友圈的条广告，到九宫格的持续扩展，再到好物圈、小程序、小游戏等新功能的不断涌现，微信的商业生态正变得日趋完善且复杂，一批如拼多多、京东、有赞的互联网公司都通过微信的跳板，实现了商业上的巨大成功。
还有机会吗？在巨头Z得盆满钵满之后，嗅觉灵敏的个人和公司也开始在这个庞大的生态系统里，寻找一片属于他们自己的栖息地，尝试着各种收获财富的可能。
空手套白狼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支付了元的学费后，罗超终于答应带我入行，传授其关于微信群买卖的生意经。
罗超是一个微信群的卖家，他手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十几部手机上活跃着的近一万个微信群。每隔上几个小时，这一万个微信群里会同时推送这样一条广告：“诚信卖群，代发广告群推广，大量出售微信号......”每天，来自天南海北的人联系到他，询价、付款、拉群，没有任何合同保障，全靠买卖双方的信任。
“我的原则是，先付款后拉群。”罗超说，由于是纯线上交易，卖家需要掌握足够的主动权。如果买家执意要先拉群看看效果，那这笔生意不做也罢，因为这样很容易被骗，网上骗子太多了。
根据罗超提供的一份报价表，微信群被分成“普通群”和“精选群”。其中，普通群的价格为元个、元个；精选群的价格为元个、元个。
这，几乎是空手套白狼。
首先，作为商品被售卖的微信群只要人数未达到人，就可以反复被交易。其次，卖家之间的相互换群是极为简单和普遍的，且交易双方不需要为此付出任何资金成本。简单来讲，只要你有少量的群作为基础，可以通过和不同的卖家交换、裂变，得到规模庞大的微信群资源。
在这一行，像罗超这样单打独斗的人只是属于段位较低的一层，在他之上则是一批团队化运营的玩家以及更上游的外挂公司。
一家叫做“大圣广告”的平台提供的报价单显示，随机群的价格为元个群，元个群，元个群，比罗超的报价超出倍多。
在特色群的基础上，大圣广告对其进行了细致的分类，包含了“正规礼仪模特群”、“区块链货币群”、“足疗技师群”、“留学生群”等共计个种类的微信群。其中“正规礼仪模特群“的价格最高，为元个，元个。此外，还有如“钓鱼群”、“二手车群”、“洗浴群”等数十个行业群与城市地区群。
“你想到的，想不到的，微信群都能满足你。”
在我接触的卖家中，几乎没有一个卖家提供的群报价是相同的，最便宜的随机群是元个，首次消费卖家还会再赠送个。按照罗超的判断，这种类型的群实际价值远远没有这么高，行业里有人以毛钱一个的价格都交易过。
在混乱的价格体系之外，各个被反复售卖的微信群内容更是鱼龙混杂。在我购买并加入的多个微信群里（每个群的人数在人以上），几乎都充斥着各种各样带着欺骗性质的广告。
一个名为大同高端人士交友群的人满员群里，“群里有想做副业的吗？每天保证-元”，“ZQ新方式，央视套推广项目，周薪过万”，“棋牌游戏APP下载”，“各大电商平台刷单”等形形色色的广告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群里闪动。
此前，一个名为“好太太翔航厨卫电器”的微信群也在各种假酒、招嫖、JZ的广告中沦陷。类似“好太太”的群不在少数，起初建立的时候并非广告群，后来由于长时间无人照看，而被像罗超这样的人看上，最终沦为广告群。而如此规模庞大的广告群全靠人力去经营，几乎不可能。于是，在广告群的上游，诸多的外挂软件也迎来了春天。
现在市面上的外挂软件价格从几十块到几百块不等。其中，罗超使用的一款叫做“微营销全能系统”的外挂费用为元一年，永久使用则是元。
除此之外，另一个类似的外挂软件“方寸推”，还有着批量换群的功能。在一个名叫“方寸推群”的QQ推广群内，一共有个人加入进来，而群人数每天还在不断增加。
靠着这些形形色色的外挂，一个群每天散布的垃圾广告多达条，而像罗超这样的掮客凭着卖群与推广，轻松即可月入过万。
与之合作的客户中，以棋牌游戏与直播平台居多。按照约定，罗超每天需在个群里发送客户的APP下载链接，并配上相关的推广文字。作为回报，客户每月打给罗超元。
事实上，罗超口中的游戏厂商并非常规的QQ斗地主等休闲游戏，而是涉及金额巨大的赌博游戏。
比如，一款名为“棋牌”的游戏，从玩家、资深玩家到代理、资深代理再到大股东、董事长，代理共分个级别，其中董事长的业绩额度要求达到万元以上。
也就是说，当一个代理通过推广拉客产生的总流水超过万元（比如一名玩家通过推广链接进入游戏，一把赢了元，一把输了元，他给代理带来的业绩为元），他就拥有了成为“董事长”级别的代理权限。相应地，董事长拿到的提成最高，为每一万元返佣元，而等级最低的玩家则为每一万元返佣元。
“像这种本身利润就很大的客户，我一般会给到对方折的优惠。”罗超说，在这行，信任是最重要的前提。毕竟，毁约几乎不用掏任何成本。
也正是凭借着这原始社会般的信任，倒卖信息、棋牌游戏等灰色生意才在王国里都有了存活的可能。
图/视觉中国
水面之下
如果把罗超们的生意看成是水平面上的等价交换，那么基于微信群本身一对多的社交功能而衍生出来的更多交易，则构成更为丰富的水下世界。
在这里，同样是充满了套路和手段。
杨子是一个有着多重身份的人，她的本职是一家会务公司的员工，工作之外她还做代购、微商以及替各大电商平台刷单。对于她来说，微信群不是单纯的商品了，更是厮杀的战场。
“利用微信群做的生意，每一种都有各自的规矩。”杨子表示，以刷单群为例，刷单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为垫付返利，也就是需要刷手自行垫付货款，刷单成功后商家再将垫付款和报酬转给刷手；另外一种则是零佣金，货款由商家支付给刷手，刷单成功后支付报酬。由于店主和刷手都有可能是骗子，所以熟人之间交易的成功率会更高。
刷手下完单之后，店家并不会真的发送货物，而是在类似于“空包网”这样的平台上购买假的物流信息（一条信息的平均价格为元）。一段时间后，再由刷手完成“确认收货”。
如果网店老板有大量的刷单需求，会去找到中介帮忙联系刷手，而衡量一个中介是否靠谱最重要的标准之一，就是他能够拥有多少刷单群。中介主要的盈利方式是服务费，有些中介还会在店家和刷手之间Z取差价。
除了刷单群之外，一些赌博群也在微信上大量存在。比较简单的赌博群就是利用群聊天的掷骰子来赌大小，输的人在群里发红包。
较为复杂的则是群友在线上玩斗地主、炸金花等游戏，赌资在微信群里流转。一般这样的赌博群的人数在百余人，群主充当担保人的角色，有维持赌博群的义务，保证一局游戏中赢家可以拿到钱。作为回报，群主也会从每局游戏里收取提成，赌资越大，提成越多，跟“线上茶馆老板”一样。
另外，还有利用“某公司董事长”的虚假名片拉人进入一些如“股权投资”、“理财”、“互联网营销”等微信群，然后要求群成员交纳会员费、买课来牟利的案例，以及建立各种“抢红包”的微信群来进行类似赌博的玩法。
杨子说，此前圈内人士还给了她一份《种微信加粉方法》的文档，里面包含了同行互推、手机游戏、贴吧、招聘网站等各种渠道加微信的方式。“总之，当你的微信好友足够多时，你可以建立各种群来做生意。”
一些更高段位的玩家也在持续进场。
李线是云集的一名客户经理，他运营着一个近人的微信群，每天都会有不同的值班人员分享商品和有关云集利好的新闻、软文和小视频。
“他们的模式主要是通过群和朋友圈来卖货ZQ以及拉新。”李线说，他们的经理分为客户经理和服务经理两个类别，客户经理下面则是像杨子这样的会员。如果会员邀请的付费会员达到人、团队成员达到人，就能成为客户经理；如果客户经理的会员数达到人，年销售额达到万元可晋升为服务经理。客户经理每邀请一个付费会员购买元的礼包后，可以获得元的“人头费”，还能获得推广链接产生的%的交易提成。
客户经理的工资主要是人头费和团队总利润的%组成。当好群主，维持群内活跃度，客户经理基本每月收入就能达到万元以上。
借助微信的力量，传统模式得到最大化的效率改造。与罗超和杨子的生意相比，云集更像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集团军，依靠着更直接有效的现金激励，摆脱了前两者散兵游勇的状态，在微信群中称霸一方，收获了大量会员。
据财报显示，云集截至年年底一共有万会员，万名经理，他们的收入则主要来自于万会员的会员费和这些会员所卖出的商品收入。在亿微信人口里，他们的万会员自成一国。他们在各个散落的微信群里集结，朝着分销体系里的最高级别——服务经理迈进，希望成为群里广为传颂的从草根蜕变成每月收入十几万的大咖之一。
猎人与狼
一些创业公司也盯着微信群这块沃土。其中，最早以农村社交平台业务起家的村村乐，依靠“村里有人”的优势迅速实现转型。
“原来我们拉群只是为了工作，后来我们把这个当成一个产品，推给我们的广告主。”村村乐创始人胡伟告诉我，此前的业务覆盖了全国近一半接近万个农村，所以每个村都能找到一个人去建立微信群帮助企业做推广、下载APP。胡伟将这种利用微信群拉升日活的打法称之为“点杀”。
比如，快手此前曾找到村村乐，要求利用其渠道在西南某省的几个县里去拉升快手日活。随后，村村乐的版主们在当地几个县快速拉群，并在群里扔出红包与下载链接。很快，快手在当地的日活即超过抖音，完成精准点杀。
此外，村村乐还曾组织过包括牛奶、方便面、洗发水等快消类产品的微信群团购，帮助银行推广信用卡等业务。相比于前述的几种模式，村村乐的玩法显得更为多样化和安全，微信的工具特征也最为明显。大多数微信群的建立都是临时，随着推广完成，这些微信群也随之解散。
商家为了推广品牌，用户关注其微信群即可免费领取礼物 图/视觉中国
面对着亿用户大生态下暗流涌动，微信显然不能坐视不理。
近日，微信安全中心发布了《关于打击“微信营销”外挂的公告》，表示对于使用第三方外挂软件，以实现恶意营销、欺诈等目的用户，微信安全团队将进行专项清理并持续严厉打击。
公告显示，微信已锁定明确的打击对象：BL加粉、消息一键群发推送、自动回复机器人、全球虚拟定位、微信群自动推广、微信号批量增删好友等外挂功能；基于Xposed、substrate等技术框架开发的外挂软件定义为不法商家。
随后，月日网上有消息传出，微信在一天之内封杀了万个微信号。不过，微信方面对“万”这一数字予以否定，但承认重拳出击整治违规号的事实。
此外，还有消息称微信正在内测一个新的流量入口——用支付页面帮线下门店的粉丝群导流。用户扫码即可同时添加客服并加入对应的商家福利群。
显然，微信正在试图将群的生意导往正确的方向，将线下门店的公域流量转化为更正规的私域流量。
“社交网络里最核心的就是真实体验。在具体的社交里，你对面是个真实的人，而如果对面是一个人还是一条狗你都分析不出来的时候，这个时候就越过了那个底线。群控软件其实是越过那个底线了。”一位行业人士告诉我，包括微信在内的任何社交平台不会允许群控软件的大肆泛滥。越线行为一定会被干掉，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封号的同时，微信号买卖也变得更加火爆。在微信号交易的群里，此前块钱一个的微信号半个月之内涨到了多块，上涨了倍。而时间在一年以上的，价格则涨到了—元以上的，有真实朋友圈和支付功能的，价格则更贵。
摇骰子赌博群最近禁止新人加入。在一些刷单群里，群主在群里告知大家最近是微信一年一度的大排查开始。为了让号更加抗“封”，群主要求大家多使用微信支付、绑定银行卡，一些敏感词语比如“刷单”、“佣金”、“返利”被要求改成“活动”、“红包”、“米饭”。
高阶玩家同样遇到瓶颈。云集年第一季度的财报显示，他们的会员收入从年一季度的亿元降到年一季度的.亿元。对此该公司方面解释，“由于公司业务扩张，允许符合特定要求的个人成为会员而无需购买会员套餐”。
无疑，对于牵涉其中的所有人，想要在微信的角落里ZQ将变得愈发艰难。这，注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