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梁王来朝。时上未置太子,与梁王宴饮,从容言曰:“千秋万岁后传于王。”王辞谢,虽知非至言,然心内喜,太后亦然。詹事窦婴引卮酒进上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父子相传,汉之约也,上何以得传梁王!”太后由此憎婴。婴因病免;太后除婴门籍,不得朝请。梁王以此益骄。
【译文】冬季,十月,梁王来长安朝见景帝。当时,景帝没有立太子,与梁王宴饮时,景帝很舒缓地说:“等我百年之后,把帝位传给你。”梁王表示谦谢,虽然知道这不是认真的话,但心中很高兴;窦太后也是如此。詹事窦婴捧着一杯酒献给景帝说:“这个天下,是高祖的天下,帝位由父亲传给儿子,这是汉朝的规定,皇上怎么能够传给梁王!”窦太后因此憎恶窦婴;窦婴便借口有病而辞职;窦太后在准许出入皇宫殿门的名册上除去了窦婴的姓名,不许他参加朝会。梁王因此更加骄横。
【解析】窦太后是汉景帝和梁王的亲妈。窦婴是窦太后的哥哥的儿子,和汉景帝是表兄弟。
一、窦婴说的话对不对?
、从身份上,窦婴是窦太后的侄子,而参与宴饮的,从血缘上来说是皇帝的亲人。所以,窦婴觉得自己从身份上,有必要提醒汉景帝,你想把位置传给自己的兄弟是错的。不符合父传子的伦理。
、从职务上,窦婴是詹事,就是主管后宫事务的,在职责上,也有必要提醒汉景帝,想把位置传给梁王是违背高祖之约的。没有兄终弟及的制度,所以,汉景帝的言论不符合皇权继承制度。
、在场合上,这是宴会,大家身份平等,可以无所顾忌,太多的君臣之礼。所以,窦婴所提醒汉景帝不能够把位置传给梁王这个说法,符合场合的。汉景帝应该在这中场合来议论此事。
二、窦婴如何得罪人的?
、窦婴这个无比正确让人无法反驳的话,却得罪了所有人。首先就是梁王。这个谁都能够看出来,因为这个相当于直接损害了梁王的利益。梁王内心明白,这个也只是自己哥哥的场面话,但是被当着直接拒绝,显得很是没有面子。其实这个即使不给他皇帝的位置,这句话,也能够给梁王带来更多的政治利益。因为这个想所有人表明和皇帝哥哥的亲密关系。
、其次也损害了汉景帝的利益。按道理,这个提醒汉景帝应该开心才是。其实,这在当时的场合,会让汉景帝下不来台。场面会相当尴尬,本来汉景帝可能就是酒后失言,或是想显示自己对自己亲弟弟的喜爱,或者是一种不成熟的笼络行为,不准备真的传位。或者自己以后有儿子了,这个附条件的传位许诺自然消失,还有可能就是这个弟弟死在汉景帝之前。但是窦婴的这段话,直接制度绑架,道德绑架了汉景帝。可以想象,但是和谐的饮酒局面,当场冷掉。窦婴其实可以事后提醒,毕竟梁王也没有接受,已经谦虚的推辞了。从有这个说法,到真的实施,有很长的路要走,什么时候都可以提醒,何必当时。
、为什么窦太后作为窦婴的姑姑,为什么也这么讨厌窦婴?因为,作为太后当然喜欢自己的儿子们都做皇帝,自己可以永保太后的尊位,而不是会成为没有权力的太皇太后。而且,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说法,会在汉景帝和梁王之间插入一根刺,破坏两个兄弟的和谐关系。还有就是看到窦婴如此的政治不成熟。以后会带来杀身之祸,对自己的娘家不利。不让他进宫,是惩罚,也是对他一种保护。
三、这背后是什么教训?
、为什么窦婴这句正确的话,却得罪了所有的人,而且自己也失去了职务呢?可以说多输局面。原因是他维护的是组织的利益。而组织的人格是虚拟的,是有一群不同利益的人组成的。组织的利益和组织一把手的利益有时候并不一致。所以,窦婴维护组织的利益,被所有人排斥的时候,组织无法作为具体的人出来帮助窦婴。
、谈话做事,其实只有小孩子才会看对错,而成熟的人是看强弱的。二战结束后有一句政治名言风靡全球,“强权即是真理,胜利就是正义。”汉景帝和窦太后做错了吗?做错了。但是错了又如何?人家拥有强大的权力,对于让自己不爽的人可以立即打到。所以,成熟的人,尤其是政治人物,考虑做事说话的基点不是对错,而是强弱,看看说话做事,触动谁的利益,要比较利益大小。
、而窦婴还犯了一个错误,就是作为下级,你没有资格评价领导对错。这个是涉及到组织伦理的问题。下级是有在不伤及领导面子,权威的情况下,私下做出提醒和建议的。但是却不能直接对领导的行为做出对错的评判,这个领导的权力,这是上级对下级的权力,这是长辈对晚辈的权力。如果说这段话的不是窦婴而是窦太后,任何人都无话可说。
经过上述的分析,我们能够看到,窦婴一句正确的话,没有讲好,而得罪所有人,还让自己丢了官。其实窦婴闭嘴即可,或是隐含提醒,“皇上,你喝多了,家宴只适合谈兄弟情!”当然,这个还有最好的方案,就是私下提醒窦太后,说“皇上这样说,会激发梁王野心,以后兄弟之间会内斗,失去感情的。”窦太后,为了自己两个儿子的和谐,友爱,也会私下提醒汉景帝的。即使这个建议没有得到窦太后的认可,毕竟太后是窦婴的亲姑姑,也不会有啥后遗症。所以说,做的事情对不对,很重要,更重要的事选择好表达方式,能够最小阻力的实现自己的目的。